当桑德兰去年五月在温布利通过附加赛点球惊魂升入英超时，舆论的基调充满怜悯：又一支“英冠灰姑娘”要被顶级联赛的快车碾压了。此前两季，六支升班马全部一年游；桑德兰76分的晋级分数自2004年以来仅比四支球队高；夏窗还一口气换掉了半数主力，磨合期未打先扣分。然而十六轮过后，黑猫1比0踏平圣詹姆斯公园，积分停在26分，高居第七，比另外两支升班马加起来还多十分。英超历史此前只有六支新军前16轮拿到更多分数，最近一次还是24年前的伊普斯维奇。更妙的是，纪录保持者正是桑德兰自己——1999-00赛季同期31分最终名列第七——于是五十年未曾旁落的“东北老大”帽子又被他们抢回来戴在头上。

桑德兰

把时光拨回七月，主教练雷吉斯·勒布里斯在季前训练场就明确了一点，球队并不需要那些华而不实的比赛风格，所有的策略，都是为了赢球。升级路上他们就不是控球狂魔，48.7%的英冠控球率只排第十三；升到英超进一步降到42.4%，第四低。勒布里斯十月对媒体解释得很直白：“我们始于一个特定身份——防守牢靠并一起承受痛苦，联赛很艰难；根基稳了，才能谈表达自我。”数据为证：本赛季没有任何球队比桑德兰更频繁沉入低位防守，35%的比赛时间五人防线缩在半场，阵型在5-4-1与4-4-2之间无缝切换，队形紧凑得像拉紧的橡皮筋。

勒布里斯

橡皮筋之外，是对手234次非点球射门——联盟第三多，可这些射门平均预期进球仅0.09，仅次于阿森纳的0.08；转化率更是只有7.3%，全英超最低。禁区内的被射门比例64.5%、禁区内失球比例64.7%，双双位列倒数前三；加上定位球仅丢3球、死球预期失球3.9，防守版图几乎滴水不漏。22岁的比利时门将罗宾·罗夫斯是这堵墙的门闩，900万英镑的身价如今看来像打劫：Opta的xGOT模型显示他的扑救让球队少丢3.5球，为所有门将最佳；标准化“阻止进球率”1.2，与马丁内斯、亨德森并列第一。

罗夫斯

但桑德兰不是只会挨打。罗夫斯持球时，球队瞬间从乌龟变猎豹：11.2%的传球是32米以上长传，联盟第五；7%为“向前推进25%距离”的progressive pass，刚好前半区；3.3%运动战传球直接变传中，第七高。整个赛季他们596次空中对抗，仅少于两支传统英式球队，其中196次发生在进攻三区，第四多。17个非点球进球里，10个诞生于“头球传递或空中争抢后10秒内”，占比58.8%为英超最高；对阿森纳两球、伊西多尔连斩维拉切尔西、塔尔比安菲尔德一剑封喉，全是同一剧本：高球→二点→杀机。定位球更是实惠，7个非点球定位球进球占总进球41.2%，仅次于水晶宫、利兹和曼联。丹·巴拉德与奥马尔·阿尔德雷特空霸属性固然关键，恩佐·勒菲、塔尔比、阿丁格拉、休姆乃至老将扎卡的脚法同样致命。

罗夫斯扑救

只不过，现在还有一道超级难关横亘在桑德兰面前，足球终究是人踢的，大胜纽卡那晚，勒布里斯把全队叫到场中央围成一圈，高声问：“谁还觉得自己是陪太子读书？”回答他的是整齐的一声“No”。信念，是黑猫最锋利的武器。2008-09赛季的赫尔城曾在前16轮拿到相同的26分，最终却仅以1分优势保级，提醒童话随时可能翻车；而桑德兰即将面临的“双重夹击”比当年更凶险——非洲杯抽走六名球员，为英超最多，其余俱乐部最多三人。虽然迪亚拉已伤缺三月，马苏亚库仅三次联赛出场，但特劳雷、萨迪基、塔尔比、曼迪瓦四人本季已合计出场54次，且三人是队内经验最丰富的老大哥。非洲杯期间，桑德兰要踢七场联赛：主场迎利兹、曼城、布伦特福德、水晶宫，客场赴布莱顿、热刺、布伦特福德。对手强度不算地狱，可一旦年轻人顶不住，积分榜下滑速度可能比东北季风还快。

黑猫桑德兰

好在开局攒下的缓冲垫足够厚。没人指望他们十二月还在欧战区，正如没人指望他们六月还能留在英超；但“没人指望”正是黑猫最喜欢的剧本。勒布里斯说：“我们不需要别人相信，只要更衣室还彼此相信。”非洲杯1月18日结束，如果届时桑德兰仍距降级区十分开外，东北海岸的寒风里将传唱一首新歌——升级不等于屠杀，低位防守和长传冲吊也能冲欧战。至于最终能不能把童话写进五月，时间会给答案；可此刻，黑猫已把信念牢牢种在了光明球场，以及每一个随队远征的球迷心里。